《長生殿·偷曲》

【八聲甘州】
霓裳譜定，
向綺窗深處，
秘本翻謄。
香喉玉口，
親將絶調教成。
奴家永新。
奴家念奴。
自從娘娘製就霓裳新譜，
我二人親蒙教授。
今駕幸華清宫，
即日要奏此曲，
命我二人在朝元閣上，
傳譜於李龜年，
連夜教演梨園子弟。
散序俱已教授，
今日該傳拍序了。
你看月明如水，
正好演奏，
我和你携了曲譜，
先到閣中便了。
涼蟾正當高閣升，
簾捲薰風映水晶。
高清，
恰稱廣寒宫、
仙樂聲聲。

【魚兒賺】
樂部舊聞名，
班首新推獨老成。
早暮趨承，
上值更番入内廷。
自家李龜年是也。
向作伶官，
蒙萬歲爺點為棃園班首。
今有楊娘娘霓裳新曲，
奉旨令永新念奴，
傳譜出來，
在朝元閣上教演，
立等供奉，
只得連夜趲習。
不免喚齊衆兄弟每同去。
兄弟每那里？
仙期方響鬼神驚，
鐵撥爭推雷海青。
賀老琵琶擅場屋，
黄家旛綽板尤精。
李師父拜揖。
請了。
列位吓，
君王命，
霓裳催演不教停。
那永新念奴呵，
兩娉婷、
把紅牙小譜携端正，
早向朝元待月明。
如此我每同去便了。
請同行。
趁遲遲宮漏夜涼生，
把新腔敲訂、
新腔敲訂。

【解酲帶甘州】
逞風魔少年逸興，
借曲中妙理陶情。
傳聞今夜蓬萊境，
翻妙譜、
奏新聲。
小生李謩是也。
本貫江南，
遨遊京國。
自小諳通音律，
久以鐵笛擅名。
近聞宫中新製一曲，
名曰霓裳羽衣。
樂工李龜年等，
每夜在朝元閣中演習。
小生慕此新聲，
無從得其秘譜。
打聽得那閣子，
恰好臨着宮墻，
聲聞於外。
不免袖了鐵笛，
來到驪山，
趁此月明如晝，
竊聽一回。
一路行來，
果然好景致也。
林收暮靄天氣清，
山入寒空月影横。
真佳景，
宛身從畫裏遊行。
説話之間，
早來到宫墻下了。

【鵞鴨滿渡船】
只見五雲中宫闕影，
窈窕玲瓏映月明。
光輝看不定、
光輝看不定。
想潛通御氣，
處處仙樓，
闌干畔有玉人閒凭。
聞那朝元閣，
在禁苑西首。
我且繞著紅墻，
迤𨓦行去。
花陰下御路平，
緊傍紅墻欵欵行。
只這垂柳影裡，
一座高樓，
露出牆頭，
想就是了。
凝眸重細省、
凝眸重細省。
只見畫簾縹緲，
文窗掩映，
兀的不是上有紅燈？
今日該演拍序。
大家先將散序演習一番。
你看上面，
燈光隱隱，
似有人聲。
一定是這里了。
我且潛聽一回。

【雙赤子】
悄悄冥冥，
墻陰竊聽。
不免取笛出來，
倚聲和之。
就將音節細細記明便了。
聽到月高初更後，
果然絃索齊鳴。
恰喜禁垣夜深人靜，
琤璁齊應。
這數聲、
恍然心領，
那數聲、
恍然心領。

【赤馬兒】
驪珠散迸，
入拍初驚。
雲翻袂影，
飄然廻、
雪舞風輕，
飄然廻、
雪舞風輕。
約畧煙蛾態不勝。
這數聲、
恍然心領，
那數聲、
恍然心領。

【前腔】
珠輝翠映，
鳳翥鸞停，
玉山蓬頂。
上元揮袂引雙成、
上元揮袂引雙成，
蕚綠廻肩招許瓊。
這數聲、
恍然心領，
那數聲、
恍然心領。

【前腔】
音繁調騁，
絲竹縱横，
翔雲忽定。
慢收舞袖弄輕盈、
慢收舞袖弄輕盈，
飛上瑶天歌一聲。
這數聲、
恍然心領，
那數聲、
恍然心領。
妙哉曲也！
真個如敲秋竹、
似戞春冰，
分明一派仙音，
信非人世所有。
被我多從笛中偷得，
好僥倖也。

【抝芝蔴】
霓裳天上聲，
墻外行人聽。
音節明、
宫商正，
風内高低應。
偷從笛裏、
寫出無餘賸。
呀，
閣上寂然無聲，
想是不奏了。
人散曲終紅樓靜，
半墻殘月摇花影。
你看河斜月落，
斗轉參横，
不免回去罷。

【尾聲】
卻回身尋歸徑，
只聽得玉河流水韻幽清，
猶是霓裳嫋嫋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