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鐵冠圖·撞鐘》

【引】
勵精圖治枉勞神，
料氣數金湯未穩。

【引】
雙眉蹙損暗傷心，
難解君王愁悶。
臣妾見駕，
願吾皇萬歲萬歲。
梓童少禮。
萬萬歲。
朕嗣位一十七年，
勤政愛民，
省刑薄稅，
偃武修文，
减膳撤樂，
以圖全盛。
不料上天不憫，
歲不豐登，
盜賊猖熾。
巨寇李自成，
擁兵直犯盛京，
旦夕江山不保，
如之奈何！
陛下憂國焦心，
忘餐廢寢，
固所當然；
還須善保聖躬，
召集文武諸臣，
籌畫退賊善策。
御妻之言雖是，
看來氣數將終，
諒無能為也。

【桂枝香】
遭逢頹運，
寇兵圍困。
三百年一統封疆，
却被那流梟吞併。
怕銅駝荆棘、
怕銅駝荆棘，
金甌虧損，
山河搖震。
難道滿朝臣子，
竟無一人為國分憂？
恨羣臣多是諂佞，
奸邪輩焉能定太平？
臣妾啟上萬歲：
賊勢倡狂，
攻城殆陷，
内無良將，
外乏救兵，
眼見得社稷傾危。
恐一時城破，
玉石不分，
請聖駕及早他圖，
以避寇鋒。
急令太子出奔，
傳檄各省發兵，
會合勤王。
此不得不然之勢，
請聖上作速舉行。
御妻所論，
正合朕意。
但東宮年幼，
須得忠良老臣保護前行方可。
妾父周奎，
受恩最重。
況是椒房至戚，
若將太子託付，
自當竭力保護。
事不可遲，
請乞宣召。
此乃社稷攸關，
夤夜宣召，
恐有洩漏。
朕當親幸汝父之家，
面托其事。
王承恩，
保駕前往。
領㫖。
費宮人，
卸袍。
領㫖。

【啄木兒】
除冠冕、
換幅巾，
微服輕身出禁門。
取佩劍過來，
佩星紋寶劍防身。
萬歲善保龍體，
早早回宮。
走天街朦朧月影，
臨城督守須勤力，
值禁分巡各用心。
什麽人大膽違令夜行？
𠺽！
聖駕在此，
廻避了。
王承恩，
是什麽樣人？
是巡夜的。
嗄，
原來是羽林夜值提防緊。
聽金籌漏滴初更韻，
來此已是皇親宅第，
閉門在此。
為甚潭府門牆早已扄？
王承恩，
叩門。
𠺽。
開門。
我去去就來。
呔，
什麽人叫門？
報緊要軍情事的，
快些通報。
俺家爺請六部大堂飲宴，
不便通報。
飲宴事小，
軍情事大，
快去通報。
俺家爺又不掌兵權，
什麽軍情不軍情！
不要在此胡鬧，
快走。
啟萬歲爺，
門上人說請六部大堂在内飲宴，
閽人不肯通報。
吓，
有這等事。
目今流賊攻城，
勢如壓卵，
不思為國分憂，
只圖酣呼暢飲。
唔，
苟有人心，
决不至如此。
王承恩。
有。
竟說朕躬在此。
領㫖。
門上人聽者，
聖駕親臨在此，
快些開門接駕。

【前腔】
你忙傳命，
降玉音，
喚汝家翁稽顙迎。
你在此哄誰？
半夜三更，
聖駕正好在皇宮内受用，
到此何幹？
聖駕果然在此。
總然聖駕在此，
我也不便通報。
啊呀呀呀了不得！
啟萬歲爺，
門上人只是不肯通報，
竟自進去了。
吓？
阿呀周奎吓周奎！
指望託你國家大事，
誰想你閉門不納。
罷了吓罷了！
國家氣數可知矣。
只是賊兵破城在邇，
你還是飲酒取樂麽？
吓？
奏笙歌夜宴歡呼，
全不想邦家危困。
老賊吓，
你素餐尸位眠高枕，
負恩抗㫖心何忍？
豈不聞主辱臣亡自古云。
吖哈……萬歲爺請息怒。
皇親抗㫖慢君，
國法當誅，
但社稷安危未定，
不必介意於此。
目今事在危急，
請聖駕回宮，
將景陽鐘撞起，
待文武百官齊集，
各呈識見，
以定退兵之策。
待國事稍安，
那時加以慢君之罪便了。
阿呀下雨了，
請聖駕回宮。
咳。

【前腔】
愁雲蔽，
怨雨傾。
又聽銅壺滴二更。
吖喲！
看仔細。
步踉蹌不辨髙低，
意傍徨歧路難分。
龍樓鳳閣行行近，
陰雲散處蟾光瑩。
請聖駕登臨少憩神。
王承恩，
將景陽鐘擊起，
朕在此等候羣臣便了。
吓。

【黃鶯兒】
午夜聽鐘鳴，
更凄涼玉漏沉，
好一似淋淋夜雨悲悽清。
風兒又侵，
雨兒又傾。
王承恩，
你看遠遠一帶火光，
想是羣臣來了。
是，
待奴婢看來。
果有火光。
吓？
為何忽隱忽現，
一霎時火光全滅了？
啟萬歲爺，
火光全滅了。
小生：
吓？
吖！
原來是燐燐鬼火明幽徑。
咳！
痛傷心，
懸懸遙望，
並没有一人臨。
王承恩，
有。
再擊景陽鍾者。
領㫖。

【前腔】
斗轉與参橫，
擊鐘聲震耳聞。
你聽南飛烏鵲棲未穩，
身心欠伸，
神魂欠寍，
未卜來宵此際生和殞。
痛傷心，
懸懸遙望，
並沒有一人臨。
馬來。

【簇御林】
凌雲表向日心，
勵忠貞勉克勤。
景陽夜半鐘聲緊，
只得揚鞭飛騎忙馳奔。
廻避。
看是何官員。
樓下是何官員？
臣襄城伯李國貞。
候着。
啟萬歲爺，
是襄城伯李國貞。
宣上樓來。
宣李國貞上樓見駕。
領㫖。
臣襄城伯李國貞見駕，
願吾皇萬歲萬歲。
平身。
萬萬歲。
李卿連日為王事勤勞，
但不知此城能保無虞否？
臣啟陛下，
賊勢雖然猖獗，
臣率領眾將竭力保護，
諒不致傾覆。
只愁軍餉不继，
臣將家中所有搬運城上，
少助軍餉需用。
但恐敷衍數日，
必須接濟，
方能堅守。
伏乞聖裁。
好，
卿真社稷之臣。
但今戶部缺少錢糧，
内帑一空如洗，
如何是好？
也罷，
朕將宮中所有金銀器皿，
珍珠寶玩，
盡數打點，
以充軍需。
卿可盡心料理便了。
聖恩如此，
臣敢不竭力盡忠，
以報國恩。
臣職守重任，
不敢久離，
臣去也。
阿呀李卿吓！
臣有。
望你奮忠貞，
將傾大厦、
全賴汝支撑。
臣當殺身報國便了。
王承恩，
有。
再擊景陽鐘者。
領㫖。
馬來。

【前腔】
提軍旅，
督羽林。
誰識我機關善保身？
廻避了。
咱家杜之秩，
奉旨巡視禁城。
我想識時務者為俊傑，
昨日已暗通關節，
即日獻城，
請闖王登基大寶，
必然賜爵封王，
這場富貴不小。
此時已過半夜，
忽聞景陽鐘急驟，
只得假做慌張，
且到彼看看是何議論，
我就於中取事便了。
來此已是五鳳樓前，
須速下馬。
看是何官員。
樓下是何官員？
奴婢杜之秩。
候着。
啟萬歲爺，
是杜之秩。
宣上來。
領㫖。
聖上有㫖，
宣杜之秩上樓見駕。
領㫖。
奴婢杜之秩見駕，
願吾皇萬歲萬歲。
平身。
萬萬歲。
卿家督守九門，
勤勞王事，
真乃忠臣也。
全仗你挽回造化把邦畿整，
全城保障無殘損。
奮忠貞、
將傾大厦若個善支撑。
目下賊勢如何？
賊勢雖然猖獗，
正當鞠躬盡瘁，
定要殺敵建功。
好大忠臣，
好大忠臣。

【貓兒墜】
受恩深重，
敢不竭忠誠！
當嚴急軍中各盡心，
九重恩命甚諄諄。
叮嚀，
是必安邦破賊，
早建竒勳。
杜卿轉來。
轉來。
奴婢在。
汝之忠義，
朕所深知。
但今國計存亡未卜，
惟卿可保，
卿須努力為之。
領㫖。

【前腔】
匡君滅㓂，
賴汝作長城，
號令須兼威共恩。
一腔碧血報明君。
叮嚀，
是必安邦破賊，
早建竒勳。
好了，
到了手了。
馬來。
聽漏盡更闌。
請聖駕回宮，
將息聖體。
咳。

【尾聲】
通宵勞瘁身如病，
可再挨得幾宵光景？
蒼天吓，
今日朕之身命呵，
却似漏盡更籌雞亂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