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西樓記·樓會》

【懶畫眉】
慢整衣冠步平康,
為了花箋幾斷腸。
小生前日在劉楚楚家,
見穆素徽寫我的楚江情一曲,
被我袖之而歸。
又聞得他十分想慕,
為此今日特去訪他。
記得劉楚楚說,
他家住在楊柳髙樓下,
銅環雙合扉。
又道春聯兩句,
是:
㕶㕶,
嗄,
鏤月為歌扇,
裁雲作舞衣。
待我逐家看去。
藍橋何處問玄霜?
鏤月為歌扇,
裁雲作舞衣。
阿呀呀,
這家是了。
且住。
我聞得他是第一名妓,
正該填門車馬,
為何閉門在此?
嗄,
有了。
輕輕試扣銅環響,
是那個?
忽聽鶯聲度短牆。
嗄來了。

【前腔頭借作引】
誰扣朱門嗽聲揚?
不是劉郎定阮郎。
是那個?
吓媽媽。
阿呀呀原來是位相公,
裡面請坐。
媽媽請。
相公萬福。
媽媽拜揖。
請坐。
有坐。
請問相公上姓?
小生姓于。
嗄原來是于相公,
阿呀呀失敬了。
好說。
請問相公,
到舍有何貴幹?
久慕素徽,
特來相訪。
素徽麽,
就是小女。
嗄,
就是令愛,
吓,
阿呀呀失敬了!
好說。
這,
敢煩媽媽請令愛出來一㑹。
不要說起。
為何?
前日被池三爺接去玄墓看梅花,
㕶回來染成一病,
至今未愈。
一概客來,
多不接見。
只是有慢相公,
怎麽處?
嗄,
小生此來,
極欲一見;
今既有恙,
不好相強。
改日再來奉候罷。
吓,
相公此來,
必有話說。
倘小女問起,
教老身怎樣回他?
嗄,
若令愛問起,
說有個于叔夜,
㕶,
來謝花牋的,
令愛就曉得了。
如此相公請少坐,
待老身去問一聲。
媽媽請。
吓我兒。
怎麽?
有位姓于的相公,
說來謝花牋的,
可要回他去麼?
可是于叔夜相公麽?
㕶,
正是。
吓,
娘吓,
請他西樓少坐,
孩兒扶病出來了。
㕭㕭,
哈哈!
早又不曾回他去。
吓,
相公。
媽媽。
我女兒聽見謝花牋三字,
他說就扶病出來了。
嗄,
令愛竟扶病出來,
阿呀有幸吓!
請相公西樓少坐。
是。
相公這裡來。
媽媽請。
此間已是,
請上樓去。
老身失陪。
媽媽請便。
周旺,
看茶到西樓上去吓。
待我上樓去。
阿呀好所在吓。

【前腔】
夢影棃雲正茫茫,
病不勝嬌懶下床。
欣然扶病認檀郎。
吓,
賢妹。
呀!
果然可愛風流樣,
恁地相逢喜欲狂!
久慕俊才,
兼得妙楷,
今幸一晤,
如渴遇漿。
只是玉體欠安,
不合驚動,
扶病而出,
感次五中矣。
思慕經年,
適逢一旦,
喜慰夙懷,
死且瞑目,
何有于病?
好說!
請坐。
有坐。
賢妹,
聞得池三爺接去玄墓看梅花,
不知可盛否?
奴家有病,
不曾上岸。
望去白茫茫一帶,
想是盛的。
梅花乃孤潔之髙品,
遠觀勝如近覷,
到是不上岸的好。
便是。
請問賢妹,
妙齡幾何?
一十六嵗。
如此小生痴長三年。
嗄,
相公十九嵗了?
正是。
曾娶否?
還未。
聘是一定聘下的了?
不瞞賢妹說,
連聘也未曾。
嗄,
多没有。
卿與小生,
交淺言深。
不知何緣得此雅愛?
三生留笑,
兩載神交,
何言淺也?
妾有一言,
幸君垂聽。
願聞。
妾本烟花賤質,
豈敢?
君乃閥閱名𣴑。
過獎了。
葭玉蘿喬,
雖不相敵,
然錦㠶三奏,
已殷殷司馬之挑。
妾鉛槧數行,
豈泛泛薛濤之筆?
情之所投,
願同衾穴。
自薦之恥,
吓,
伏乞諒之!
小生一向覓緣,
碌碌風塵,
無有解我意者。
前日在劉楚楚家,
得卿親筆花牋,
且聞相愛已久,
不勝驚喜。
今蒙賢妹以生死相訂,
小生便永期秦晋,
決不他圖。
如負恩背義者,
唵。
有如此日!
片刻相逢,
百年訂約。
如有他志者,
唅。
亦如此日。
只是少個媒妁吓。
㕶。
然吾輩意氣相投,
何須用媒?
楚江情一曲,
是吾媒也。
願為君歌之。
但𢙢俚鄙之詞,
有汚香頰。
况卿病虚氣怯,
莫歌罷。
隨歌而没,
亦足明志。
待奴慢歌與君聽。
如此待小生按板。

【楚江情】
朝來翠袖涼。
薰籠擁牀。
昏沉睡醒眉倦揚,
懶催鸚鵡喚梅香。
也把朱門悄閉,
羅幃慢張。
一任他王孫駿馬嘶綠楊。
夢鎻葳蕤,
怕逐東風蕩。
只見蜂兒閙紙窗、
見蜂兒閙紙窗,
蝶兒過粉牆,
吓,
賢妹,
𢙢傷了氣,
莫歌罷。
不妨。
待我歌完了。
怎解得咱情况?
妙!
强按宫商,
殊失作者之意否?
歌中之意,
摹寫無餘。
真乃詞出佳人口,
令人銷魂也!

【大迓鼓】
清商繞畫梁。
一聲一字,
萬種悠揚。
髙山流水相傾賞,
欲乘秦鳳共翱翔。
猶𢙢巫山,
還是夢鄉!
馬來。
夜放踏殘花底月,
曉行嘶破陌頭烟。
今朝是㑹文日期,
我里相公,
勿知到洛里去哉。
方纔碰著子趙相公,
說拉厾西樓浪。
且去尋尋看。
咦,
幾里是哉。
等我來帶住子馬拉看。
阿呀門也開拉里。
周旺,
老親娘,
阿拉里?
吓,
嘸不人拉里。
嗄,
讓我上樓,
去看看介。
咦,
到底拉里!
吓,
賢妹,
避風要緊,
服藥為上。
曉得。
相公相公。
吓,
文豹,
你來做什麽?
相公,
呐那忘記哉?
什麽吓?
今朝是㑹文日脚,
各位相公才到哉,
單等相公。
快點去罷。
你只說尋我不著就是了。
啥個尋勿著介!
况且老爺也要去個。
嗄,
老爺也要去的?
轎傘才端正厾哉。
如此你先下樓去,
我就來。
個末就下來介?
就下來的。
勿好。
噲,
相公就下来介!
狗才還不下去!
便介咾尋勿著,
到拉幾里開心。
且牽個隻老馬去飲飲水來看。
呷……,
嘩……。
這是那個吓?
小价文豹。
到此何幹?
吓,
賢妹,
正欲談心,
却忘了今日是㑹文日期。
只得暫別,
改日再來問候罷。
纔得相逢,
說起要別,
不覺寸心似割。
相公,
莫非㑹期從此少矣!
說那里話?
小生有暇是就來㑹的。
相公有暇是就要來㑹的㖸?
有暇就就就來㑹的。
如此待我送你下樓去。
樓下有風,
不敢勞動。
不妨。

【前腔】
汪汪淚數行,
請免愁煩。
怕來時總㑹,
此際堪傷!
緊牽紅袖難輕放。
章臺柳色繫情長,
何事花驄嘶得恁忙?
那啥還勿見下來介?
且去看看。
呷……哆。
好哉,
下來哉。
神交兩地已經年,
乍見相看別淚漣。
東去伯勞西去燕,
相思依舊各纏綿。
相公請上馬。
𠳶,
狗才!
㕭,
早來。
相公請乘騎。
賢妹請進去。
相公請乘了騎,
奴家纔好進去。
勿差。
賢妹請進去了,
小生方好乘騎。
也勿差。
如此請了。
請了。
好哉進去哉。
吓,
相公。
賢妹。
那亦出來哉?
有暇是就要來㑹的㖸?
有暇就來㑹的。
我也要來個。
𠳶,
狗才!
㕭,
勿來。
請進去罷。
請了。
請了。
好哉,
那末進去個哉。
吓,
賢妹,
避風要緊,
服藥為上!
曉得了。
阿狗才!
阿一哇,
哇哇。
人家話也没有說完,
只管亂嚷,
成何規矩?
啥個嘸規矩?
老爺叫我來個㖸。
你動不動把老爺推在前!
待我回去,
居去末那哼?
打你二十戒方。
阿好打子十九記半罷?
一下也不饒。
你這狗才!
相公來。
做什麽?
騎子馬拉去。
狗才!
那個要騎什麽馬?
特地帶得來個㖸。
啊?
誰要騎什麽馬?
勿出來個哉。
𠴆!
阿呀放肆的狗才!
哈……,
個個讀書人,
直頭嘸相與個!
有子個名妓,
遂忘記子個隻老馬哉!
俚勿騎,
讓我來騎子去罷。
呷……哆。
咦,
單看見脚動,
勿看見馬動。
等我來出個轡頭拉看。
𠯈小干㕶,
走開點,
馬來哉,
馬來哉!
呷……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