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千忠戮·慘覩》

大師趲路。

【傾杯玉芙蓉】
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擔裝，
四大皆空相。
歷盡了渺渺程途，
漠漠平林，
壘壘高山，
滾滾長江。
我自吳江別了諸徒出門，
師弟二人一路登山涉水，
夜宿曉行。
一天心事都付浮雲，
七尺形骸甘為行腳。
身似閒雲野鶴，
心同槁木死灰。
但見那寒云慘霧和愁織，
受不盡苦雨淒風帶怨長。
程徒。
大師。
前面是那裡了？
是襄陽城了。
嗄，
喔唷。
雄城壯，
看江山無恙，
誰識我一瓢一笠到襄陽。
走吓。
大師，
那邊有許多車輛來了，
我們且躲過一邊。
是是是，
躲過一邊。
走吓。

【刷子芙蓉】
頸血濺幹將，
屍骸零落，
暴露堪傷。
又首級紛紛，
驅馳梟示他方。
咳，
想皇上殺了許多大臣，
就在京城號令罷了，
又聽都察院陳御史之言，
凡係那處人犯發往本處號令，
把頭兒裝了數十車輛，
著咱們各處分解。
這樣苦差好不耐煩。
其實苦差。
噯，
不要說了，
起來趲路。
淒涼，
歎魂魄空飄天際，
歎骸骨誰埋土壤。
車夫們，
把車輛打夥而行，
不要催前落後。
吓。
咳，
俺想那些眾公卿到今日裡呵。
堆車輛，
看忠臣榜樣，
枉錚錚自誇鳴鳳在朝陽。
走吓吓，
看車兒上都是我臣子的首級，
好痛心也。

【錦芙蓉】
裂肝腸，
痛誅夷盈朝，
喪亡郊野血湯湯。
好頭顱如山，
車載奔忙。
又不是逆朱溫清流被禍，
早做了暴嬴秦儒類遭殃。
大师，
此乃臣子分内之事，
不必悲伤，
我们趱路要紧。
咳，
爲我一人，
連累萬人性命，
是我累及他們了。
添悲愴，
歎忠魂飄颺，
羞殺我獨存一息泣斜陽。
趲路。
大師，
那邊有許多犯婦來了，
且閃過一邊。
是是是，
閃過一邊。
趲路。
苦吓。

【雁芙蓉】
蒼蒼！
呼冤震響，
流血淚千行萬行。
家抄命喪，
資傾蕩，
害妻孥徙他鄉。
徙他鄉徙他鄉，
你們不曾看見那些夫人小姐，
砍的砍、
剮的剮，
還要發教坊、
賞象奴，
不知死去了千千萬萬，
那在你們這幾百個麼？
阿呀苦吓，
歎匹婦溝渠拋喪。
阿呀。
吓，
怎麼你們都睡倒了？
我們鞋弓韈小，
走不動了。
鞋弓韈小，
走不動？
嘿，
誰教你們當初把這個腳裹得這樣一兜兜的，
要討老公的喜歡。
你瞧老娘的腳，
都大！
一天要走一百就是一百，
要走二百就是二百，
好不爽快！
快跟我起來走。
我們實是走不動了。
啊？
你們不走，
招老娘的打。
阿呀。
阿呀天吓，
真悲愴，
縱偷生骯髒，
到不如鋼刀駢首喪雲陽。
趲路。
苦吓。
好惱吓好惱！
縱然殺戮忠臣，
與這些婦女們何干？

【小桃映芙蓉】
慘聽著哀號莽，
慘覩著俘囚狀，
裙釵何罪遭一網，
連抄十族新刑創。
大師，
當初劉文成說尚有三十年殺運未除，
這也是天數了。
噯！
縱然是天災降，
消不得誅屠恁廣，
𠲔恨少個裸衣撾鼓罵漁陽。
走吓。
大師，
後面又有許多犯官來了，
我們再躲過一邊。
是是是，
再躲。
走吓。

【普天芙蓉】
為邦家，
輸忠讜。
盡臣職忤強項，
只因你們要做忠臣，
故此聖上特來奉請。
我們久不爲官，
又來拿解，
豈不冤枉？
山林隱甘學佯狂，
俘囚往誓死翱翔。
你們有話，
到聖上面前去講。
呀呸！
講什麼？
要砍就砍罷了！
吓，
列位老先生。
老先生。
總是我們不是，
當初無能禦敵，
直至縱虎歸山，
悔之晚矣！
是吓！
好一班不知死活的囚徒！
空悲壯，
負君恩浩蕩。
拚得個死為厲鬼學睢陽。
走吓！
罷了吓罷了。
我只道獨誅戮朝中臣宰，
不想又捕捉那些棄職官員。
正人君子吓，
定無噍類矣！

【朱奴插芙蓉】
眼見得普天受枉，
眼見得忠良盡喪。
彌天怨氣沖千丈，
張毒焰古來無兩。
大師，
天色已晚，
趲路要緊。
咳！
我想做忠臣的到這個地位，
那些讀書的，
還要做什麼官？
我言非戇，
勸冠裳罷想。
倒不如躬耕隴畝臥南陽。
此處湖廣要道，
京中來往公幹甚多，
倘有識認，
禍生不測。
阿呀！
這便怎麼處？
不妨。
我們且趕到前面，
尋一寺院，
歇宿一宵，
明日急急趕到武岡州，
速往貴州，
直至雲南，
深山居住，
方可安身。
如此快走。
大師請。

【尾聲】
路迢迢心怏怏。
何處得穩宿碧梧枝上咦？
程徒，
景陽鐘鳴了！
吓，
大師，
此乃野寺晚鐘，
非景陽鐘也。
嗄！
咳！
錯聽了野寺鐘鳴誤景陽。
大師趲路。
咳！
咳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