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虎囊彈·山亭》

【點絳唇】
樹木槎枒，
峯巒如畫。
堪瀟灑。
咳！
只是無有酒喝。
𠿭呀悶殺洒家！
煩惱倒有那天來大。
削髮披緇改舊裝，
殺人心性未全降。
生平那曉經和懺？
吃飯穿衣是所長。
洒家，
魯智深。
自從拜了智真長老，
剃度為僧，
將近這麽一載。
俺想往常間，
那大碗的酒、
大塊的肉，
每不離口；
如今受了他娘什麽五戒，
弄得身子㿜瘦，
口內淡出水來。
如何捱得過去？
我想就是做了西天活佛，
也無有什麽好處。
咳！
不免離了這可厭的山門，
往山下閒走一回，
有何不可？
呀！
你看雲遮峯嶺，
日轉山溪。
那五臺山、
好景致也！

【混江龍】
恁看那朱甍碧瓦，
梵王宮殿絕喧嘩。
鬱蒼蒼虬松罨畫。
呃聽，
聽吱喳喳古樹棲鴉。
恁看那伏的伏、
起的起，
鬥新青羣峰相迓。
那高的高、
凹的凹，
叢暗綠萬木交加。
遙望着石樓山、
雁門山，
橫衝霄漢。
那清塵宮、
避暑宮，
隱約雲霞。
這的是蓮花擁定法王家。
說甚麽袈裟披處千年話？
咳！
好教俺悲今弔古，
止不住忿恨嗟呀。
賣酒吓！
咦……哈……阿呀妙吓！
洒家正在口渴，
那山底下有個賣酒的來了。
待俺閃過一旁，
看他挑到那裡去賣。
賣酒吓！

【山歌】
九里山前作戰子格場，
牧童拾得舊刀槍。
倷看順風吓吹動子烏江裏格水呀，
好似虞姬别霸子格王。
賣酒吓，
賣酒吓。
賣酒的，
你好。
師太，
倷好。
好好好，
大家好，
大家好。
哈……賣酒吓。
賣酒的，
你歇歇再走。
到底是出家人，
曉得我挑上山來吃力得勢，
是要歇歇篤。
賣酒的，
這兩桶可是好酒？
刮刮叫格好酒。
挑往那裡去賣？
挑到山上去賣。
敢是賣與那些和尚們吃的？
賣撥勒格些做工人吃格。
就賣與和尚們，
吃了何妨？
呃，
動也動勿得。
為何？
師太倷勿曉得，
我俚領子老和尚格本錢，
住子俚格房子，
若是賣酒撥師太篤吃子、
撥勒老和尚曉得子，
立刻追本錢、
趕出屋，
㕶篤格些師太還要頂香勒罰跪。
我家老和尚這等厲害？
厲害得勢！
狠吓？
狠得勢！
哈……師太㕶是出家人，
要戒酒除葷，
今朝看見子我格兩桶酒，
為啥能格快活介？
吖哈，
賣酒的！
那哼？

【油葫蘆】
俺笑着那戒酒除葷閒磕牙，
做盡了真話靶！
他只道草根木葉味偏佳，
全不想那濟顛僧他的酒肉可也全不怕；
彌勒佛米汁貪非詐。
住篤！
濟顛僧、
彌勒佛，
是金身羅漢轉世。
倷格酒肉和尚，
那哼學得來？
咱偏要學他倷學勿來格咱偏要學他。
㕭，
學未哉，
學末哉。
不過我格酒要賣兩個銅錢格。
賣酒的，
你過來。
來做啥？
吖哈！
哪：
咱囊頭有襯錢，
讓我摸摸看，
𠲔，
現買恁個不須賒。
老和尚曉得子，
要打要罵格！
那裡管西堂首座迎頭罵。
賣酒的，
可不道解渴勝如茶！
茶？
茶。
哈……說子半日格閒話，
阿有點口渴？
口燥得緊。
勿翻道格，
山脚下有碧波生清格山澗水，
倷去捧兩口吃子末，
既省子倷格銅鈿，
亦解子倷格口渴。
如此說來，
你是不賣？
我老早說勿賣格。
不賣挑着走！
自然要走格。
勿見得打鋪住夜格？
希你娘的罕！
見㕶篤娘格鬼！
走！
走末哉。
出家人，
火性還㬟退格來！
賣酒吓，
賣酒吓。
也呔！
阿呀，
啥格意思？
勿許我拉該搭走？
山上是百脚路，
路路通格。
我就登拉格搭走末哉。
賣酒吓。
看他挑往那裡去了。
吓哈……吖喲，
清天白日，
碰着子鬼打牆哉！
倷到底要那哼？
賣酒的，
你歇下來。
勿歇。
咱偏要你歇下來！
阿一哇，
歇末哉、
歇末哉。
歇子下來看倷作啥？
賣酒的，
你賣與洒家吃的好。
我看還是勿賣撥倷吃格妙。
你敢說三聲不賣，
洒家就放你過去。
呸！
酒是我格，
𧟰說三聲，
就是三千三萬聲，
由得我說。
你講。
倷聽好子：
一個勿賣。
講。
兩個勿賣。
再講。
三個勿賣。
𠲔呔！
和尚拉里搶酒吃！
賣酒的，
你賣是不賣？
我勿賣格。
洒家偏要你賣！
拿去。
乾！
賣酒的，
你賣是不賣？
我死也勿賣。
洒家偏要你賣。
咦唏……吓哈……吪唷，
亦是一桶。
拿去。
照杯吃得乾乾淨淨！
這兩桶吃得俺好爽快，
不免回寺去罷。
師太𧟰走，
拿酒鈿來。
方纔你說不賣，
如何又要什麽酒錢？
方纔格酒，
拉我桶裡；
個歇格酒，
到子倷肚裡去哉。
那哼𧟰酒鈿？
明日到寺中去取。
寺裡格和尚多得勢，
落裡搭來尋倷？
賣酒的，
你只當齋了僧罷。
咦！
只有豆腐麵筋齋僧，
嘸不啥酒肉齋僧格。
賣酒的，
你不知酒肉齋僧，
功德最大。
阿彌陀佛，
擾了擾了。
啥格擾了擾了，
拿銅錢來！
你當真要酒錢？
先吃洒家一拳！
阿呀師太！
我是做小生意格，
一天也賺勿着幾鈿。
師太吃子酒，
勿撥銅鈿，
叫我那哼好過日脚？
起來。
來來，
洒家與你作耍的。
吃了酒，
那有不給錢的道理。
來來來，
這裡有錠銀子，
以當酒錢師太，
我格兩桶酒，
用勿着格些銀子。
不妨。
你明日把那好酒，
多挑幾桶就是了。
噢勒，
是哉。
請問師太法名？
洒家魯智深。
吖，
倷阿是拉篤關西拳打鄭屠格魯提轄、
魯大法師？
正是洒家。
小人有眼勿識泰山，
今日一見，
名不虛傳。
小人拉里見禮哉！
罷了。
你明日把那好酒挑來。
去罷。
噢。
師太，
搭倷明朝會哉。
阿呀妙吓！
洒家正在口渴之際，
這兩桶酒吃得俺好不爽快，
不免回寺去罷。
呀，
來此已是半山亭了。
且住。
洒家自到叢林，
未曾耍拳。
今日趁此酒興，
不免使他幾路，
把身子鬆動鬆動。
有何不可？
呀！
洒家纔把脚尖略動這麽一動，
那半山亭就塌下半邊來也！

【天下樂】
只見那飄瓦飛磚也那，
似散花差也不差。
直恁嘩呀，
却便似黃鶴樓打破隨風化。
守清規渾是假。
一任的醉由咱！
唅㕶。
阿呀，
酒湧上來了。
哈……也罷！
須索去倒禪牀瞌睡耍。
事不關心，
關心者亂。
師弟，
山門落裡實介一響，
坍塌子奢格哉？
師兄，
勿差格。
我拉浪打磕充，
撥俚唬醒格。
倷搭我一道去望望看。
阿呀，
勿好哉！
倷看魯智深吃醉子，
拿格半山亭打坍哉！
搭倷關子山門罷。
有理。
呀。

【哪吒令】
聽鐘鳴鼓撾。
𠲔，
恨禪林尚遐。
把青山亂踏，
似飛歸倦鴉。
醉熏熏眼花。
任旁人笑咱。
纔過了碧峯尖，
呀，
早來到山門下。
吓，
天色尚早，
為何把這山門都閉上了？
這些鳥和尚，
都是不中用的東西。
只好受閉户得這波喳。
呔，
開門！
開勿得格。
你不開，
待洒家取把火來，
燒燒燒！
勿好哉！
開子俚罷。
你當真不開？
洒家就打，
跌殺倷格瘟賊禿！
呔！
我把你這兩個鳥和尚！
吾俚勿鳥啘？
洒家倒在地下，
也不來扶一扶，
反在那裡罵誰？
落個罵㕶介？
吾俚拉裡念佛。
念的什麽佛？
南無阿彌陀佛。
南無阿彌陀佛！
阿一哇！
這兩旁鳥大漢是誰？
格個是哼哈二將。
何謂哼哈二將？
格個哼將軍，
專管和尚吃酒。
說道：
哼哼哼，
魯智深、
魯智深，
吃醉酒，
打山門。
剝捺皮來抽倷格筋！
那呢？
格個哈將軍是個好人。
說道：
哈哈哈，
且由他。
做什麽死冤家？
希松百茄！
原來他們有些惱着洒家。
惱得勢篤！
和尚，
把山門大閂抬過來。
吓？
呔！
你這鳥大漢，
洒家倒在地下，
你扶也不扶，
反在那裡哼着誰來，
又哈着誰來？

【鵲踏枝】
覷着伊掛天衣剪絳霞，
毘羅帽壓金花。
他說什麽護法空門，
與那古佛排衙。
俺怪他有些裝聾做啞。
又怪他眼睜睜、
笑哈哈，
兩眼兒瞧着咱。
哆！
智深休得無禮！
阿呀師父，
弟子被他們打壞了！
這五臺山，
千百年香火，
被你攪得眾僧捲單而走。
你在此住不得了。
我有一師弟，
現在東京大相國寺住持，
你到彼討個執事僧做罷。
師父，
你不用弟子了？
不用了。
真個？
真個。
果然？
果然。
如此，
弟子就此拜別！

【寄生草】
漫拭英雄淚，
相辭乞士家。
且住。
想俺當日打死了鄭屠，
若非師父相救，
焉有今日？
師父吓！
謝恁個慈悲剃度蓮臺下。
沒緣法轉眼分離乍。
赤條條來去無牽掛。
那裡討烟蓑雨笠捲單行？
敢辭却芒鞋破缽隨緣化！
我有書信一封，
白銀十兩，
你可收去。
多謝師父！
還有偈言四句，
聽者：
逢夏而禽；
遇臘而執；
聽潮而圓；
見性而寂。
你牢牢記者。
弟子謹記偈言。
你去罷。
師父，
師父！
阿喲，
師父竟進去了。
不免下山去罷。

【煞尾】
俺只得拜別了老僧伽，
收拾起浮生話。
俺老和尚是好人，
又與我十兩銀子。
好向那杏花村覓些酒水沾牙。
𠲔！
免被那腌臢秃子多驚訝。
俺如今不是五臺山的和尚了，
早難道杖頭的沽酒也不容咱。
走、
走、
走。
吓哈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