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牡丹亭·硬拷》
【唐多令】
玉帶蟒袍紅,
新參近九重。
耿秋光長劍倚崆峒。
歸到把平章印總,
渾不是黑頭公。
秋來力盡破重圍,
入掌銀臺護紫薇。
回頭却歎浮生夢,
長向東風有是非。
老夫杜寶。
因淮陽平宼有功,
叨蒙聖恩,
超遷相位。
前在淮陽,
有一棍徒假充門壻,
已曾遞觧臨安府監禁。
今日不免細審一番。
左右,
臨安府犯人可曾觧到?
觧到了。
帶進來。
臨安府原觧,
帶犯人聽審。
栁夢梅走動。
【新水令】
則這怯書生劍氣吐長虹,
來此已是相府。
原來是丞相府十分尊重。
看刑法伺候!
他聲息兒忒洶湧,
咱禮數兒缺通融。
犯人進。
哆!
誰是犯人?
衙門規矩。
没規矩!
㕭,
没規矩的進!
犯人當面。
打開刑具。
領鈞㫖。
犯人當堂開刑具,
交籖。
明日領回文。
吓,
岳丈!
哆!
誰是你岳丈?
老大人,
俺這裏曲曲躬躬,
他那裏半擡身、
全不動。
你這犯人,
在相府跟前,
怎麽不跪?
生員嶺南栁夢梅,
乃是老大人的女婿,
怎麽跪起來?
胡說!
我女兒亡過三年,
不要說納綵下聘,
就是指腹裁襟,
一些也没有。
何曾得個女婿來?
【步步嬌】
有女無郎,
早把青年送。
剗口兒輕調哄!
便是逺房門婿,
你嶺南、
吾蜀中。
牛馬風遙,
甚處里絲蘿共?
敢一棍兒走秋風,
指說闗親,
騙的軍民動。
我這樣女婿,
眠書雪案、
立榜雲霄,
自家的行止,
受用不盡。
何湏秋風老大人!
左右,
搜他包裹内,
可有假雕書印?
啟爺,
包裹內單被一條,
小畫一軸。
取上來。
他見了春容,
自然認識。
這是我女兒的春容。
我且問你,
可認得南安石道姑、
認得;
陳最良?
也認得。
這厮天網恢恢,
原來就是掘墳賊。
與我拿下!
住了!
自古拿賊拿贜,
捉奸何曾見床?
這春容就是殉葬之物。
吖!
【折桂令】
恁道證明師一軸春容。
可知道是蒼苔石縫,
迸坼了雲踪。
恁教俺一謎的承供,
供的是開棺見喜、
擋煞逢凶。
石壙中金碗呢?
金碗呵,
咱兩口兒同匙受用。
玉魚呢?
玉魚呵,
和俺九泉下比目和同。
還有玉碾。
玉碾的玲瓏,
金鎖的玎𤤮。
則那石姑姑他識趣拿奸縱,
却不似恁杜爺爺逞拿賊威風!
這厮明明招認了。
左右,
取紙筆與他畫供。
我不曉得甚麽畫供。
哆!
【江兒水】
眼腦兒天生賊,
心機使得凶。
畫供!
這紙筆,
生員只會做文字,
不曉得什麽畫供。
你這樣人也會做文字?
不敢欺。
呀、
呀、
呀呸!
你紙筆硯墨只好招詳用。
生員不犯奸盗,
奸盗詐偽機謀中,
精奇古怪虛頭弄。
把他玉骨拋殘,
心痛!
在後苑池中,
月冷斷魂波動。
誰見來?
陳最良來報的,
豈不是真的?
生員為了令愛,
費盡心機,
除是天知地知。
陳最良那裡得知!
【雁兒得勝】
我為他禮春容呌的凶,
我為他展幽期躭怕恐。
我為他點神香開墓封,
我為他唾靈丹活心孔。
呀!
我為他偎熨的體酥融,
我為他洗發的神清瑩。
我為他度情腸款款通,
我為他啟玉股輕輕送。
我為他軟温香把陽氣攻,
我為他搶性命把陰程迸。
神通,
醫得他女孩兒能活動。
通也麽通,
到如今風月兩無功。
這厮一派胡言!
左右,
與我吊起來着實打!
吓。
一十、
二十、
三十、
四十。
吖喲喲喲!
走吓。
天上人間忙不忙,
開科失去狀元郎。
這裡是了。
栁夢梅可在此?
什麽樣人,
大呼小呌?
我們是駕上差來的,
尋取新科狀元栁夢梅的。
吊打的就是。
去見相爺。
小的們叩頭。
那裡差來的?
是駕上差來、
尋取新科狀元栁夢梅的。
我這裡没有。
没有,
到別處去罷。
噲!
大哥,
開榜了麽?
開榜了。
新科狀元是誰?
栁夢梅。
那裡人氏?
嶺南人。
我就是嶺南栁夢梅。
我們再去稟。
啟相爺,
吊打的就是新科狀元栁夢梅。
這是掘墳賊,
什麽狀元!
赶出去!
我們去請苗老爺出來。
苗老爺有請。
這厮冒認女婿,
再打!
五十、
六十。
吖哈哈哈!
踏破鐵鞋無覔處,
得來全不費工夫。
苗老爺到。
吓,
老平章。
苗老先生,
到此何幹?
聞得新科狀元栁夢梅在此,
晚生特地而來。
栁夢梅是本衙人犯,
什麽狀元!
是本房取中的,
有登科錄在此。
請看。
【綵衣舞】
這是御筆親標第一紅,
栁夢梅為樑棟。
老師,
快來救救門生!
阿呀呀呀,
快些放下來。
高吊起文章鉅公,
打桃枝受用。
是斯文吃盡斯文痛,
無情棒打多情種。
他是我的丈人,
吓?
原來倚泰山壓卵欺鸞鳳。
快取宮袍遮蓋。
什麽宮袍,
與我扯碎了!
哆!
誰敢?
使不得。
【收江南】
呀!
恁敢抗皇宣罵勅封?
早裂綻御袍紅。
似人家女婿拜門也似乘龍,
偏我帽光光走空。
恁桃夭夭煞風,
恁看俺插宮花、
帽壓君恩重。
苗老先生,
你怎麽也被他惑了。
便是童生應試,
也要候案。
殿試過了不候放榜,
反在淮陽?
狀元,
有話與平章說知。
老平章有所不知。
為因李全兵亂,
放榜稽遲。
令愛聞得老平章有平宼之事,
一來着我上門,
二來報他再生之喜,
三來扶助你為官。
誰知好意反成惡意。
如今講明了,
認了女婿罷。
誰認你女婿!
吓哈哈哈。
【園林好】
嗔怪你會平章的老相公,
不刮目破窑中呂蒙。
忒做作、
前輩們的性重,
敢折倒丈人峯、
敢折倒丈人峯?
【沽酒令】
只這孔夫子把公冶長陷縲絏中,
栁盗跖打地洞向鴛鴦塚。
有日呵,
把爕理陰陽問。
相公要無語對春風,
則待列笙歌畫堂中,
搶絲鞭御街欄縱。
把窮栁毅陪笑在龍宮,
老夫差失敬了韓重。
俺呵,
人雄氣雄,
老平章深躬淺躬。
請狀元升東轉東。
請狀元赴瓊林宴去罷。
岳丈,
你女婿赴瓊林宴去者。
帶馬。
呀,
那時節才提破了牡丹亭、
杜鵑殘夢。
老平章請了。
奇怪吓奇怪。
【尾聲】
一場怪事渾如夢,
這啞謎心頭不懂。
把往事心機問塞翁。